盡管早已過了下鑰的時辰，但他們的馬車依然慢慢地進入皇宮之中，且順暢無阻地靠近鹹福宮。

宮中規矩大，但那是對身份卑微之人而言，於朱景爍來說，規矩充其量就是擺設而已。

待挺穩馬車，清華道長上前叩響殿門，然後返回馬車旁撩起車簾子。

朱景爍正撫摸著懷中人兒發絲的右手微頓，半晌方有些不舍地松開手，幽靜的眸光落在紅菱身上。

紅菱立刻起身攙扶起自家小姐，然後走下馬車。

懷抱中的溫暖逐漸隨風而逝，朱景爍垂下長長的睫毛，遮掩住黑眸中驟然而來的風起雲湧。

他知道她在裝暈，故一路上都在期盼著她能夠“醒來”，哪怕她生他的氣也好，罵他也罷，只要她願意跟他說說話就好。

但她沒有蘇醒，她不想理他。

想著，他的心再次鈍鈍的痛起來。

原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各種痛楚，畢竟從前身中奇毒時，每每都要被折磨得痛不欲生，他一次次地隱忍著，承受著，久而久之，慢慢也就習慣了……而現在這種痛並不劇烈，隱隱的，淡淡的，卻如同溫水煮青蛙，輕而易舉就擊潰他所有的防備，痛得他難以忍受。

他終於明白，即便身體裏的毒解了，可痛楚並不會消失，因為他的心中了毒，而她是唯一的解藥。

然而她狠心絕情地看著他深陷泥潭，拒絕伸出援手。

或許，她很討厭他吧？

從胸腔之中傳來的痛楚越來越強烈，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，卻只能端坐在馬車之中，眼睜睜地看著鹹福宮的宮門打開，看著她被攙扶著進入宮殿之中，消失不見。

他擡手撫向胸口，感受著身體之中綿綿不絕的痛楚，慢慢地攥緊手心。

鼻尖縈繞著的清冷氣味消失，葉婉兮知道朱景爍已不在身邊，便適時地蘇醒過來。

眼前依然一片漆黑，她什麽都看不清楚，便側臉看向紅菱：“這是哪兒？”

“這是鹹福宮，我們很快就到西殿了。”紅菱微微雀躍地回答，隨即想起什麽，迅速瞥不遠處的清華道長一眼，有些緊張地重覆道：“小姐，我們回宮了。”

葉婉兮知道紅菱是在擔心自己責怪她沒有阻攔回宮的事情，但她其實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朱景爍，便故意裝暈而已。說起來，是她理虧……想著清華道長就在旁邊，她沒有說出真相，有心想寬慰她幾句，但氣力有限，於是只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很快就抵達西殿，葉婉兮躺入綿軟暖和的被褥中，而清華道長坐在一旁替她把脈。身體不適，她正難受著，再加上有心事，故沒有發現清華道長今日也格外的沈默。

診完脈，清華道長示意紅菱把葉婉兮扶起來，然後他盤膝坐在她身後，雙手抵住她的後背，將自己的內息徐徐傳入她體內。

宛如春風般的暖流游走在身體之中，葉婉兮終於稍稍恢覆了些精神，待真氣游走完一個周天，清華道長收回手之際，她輕聲說了句“謝謝”。

清華道長手指微攏，不動聲色地問道：“那日在十裏亭施粥之時，我曾命餘媽媽送你一盒藥丸，你沒有吃？”

他的聲音不疾不徐，依然如煙如霧，飄渺無蹤，但葉婉兮能聽出他此時隱有不悅之意，故低著頭訕笑道：“在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掉了。”

那個裝著藥丸的翠玉錦盒看上去還挺值錢，掉了確實有些可惜，但她沒有時間出城去尋回來。

“為什麽不告訴我？”清華道長再問道。

好像越來越不高興了？葉婉兮有些納悶，斟酌了好一會兒才回道：“昨日出宮之時，我本想尋你幫忙，但你不在宮中。”

雖是答非所問，卻旨在化解他隱隱流露出來的負面情緒。

“我在順天府。”清華道長語氣淡淡的回答著。

誠如葉婉兮所感，他此時心中著實有些惱火。

虧他自負醫術高超，可喜歡之人卻在他眼皮底下病魔纏身，甚至中了極其難解的慢性毒……這種名為朝生暮死的毒極其稀少，近百年來只在皇宮之中出現過，故給她下毒的人，必定身在皇宮裏之中。

明明他每日都有替她把脈診治，卻絲毫沒有察覺她中了毒，他算什麽大夫？不過一介庸醫而已！

葉婉兮擡起眼眸，本是下意識地想看看他的神情，但她忘記自己雙目失明，哪怕將雙眸瞪圓，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。

她有些沮喪，但沒有流露在臉上，想著他今日特意到西城去尋找自己，她語氣愧疚地道：“對不起，讓你擔心了。不過我真的沒事，就算失去視力，我也能好好的活下來。”

聽出她聲音中暗含的不在乎，清華道長蹙起眉頭：“僅僅是活著，你就滿足了嗎？”

活著分很多種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活著是一種，失去自由茍延殘喘地活著是一種，疾病纏身靠藥物延續生命也是一種……僅僅是活著就可以嗎？

況且病成這般模樣，不管是身還是心都在承受著巨大折磨吧？她怎能這般不在意？明明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，花一樣的年紀，本該被人捧在手心裏仔細地呵護著，可她語氣卻如此滄桑，像是早已承受過各種錘煉磨礪，故只要不死，便萬事皆好？

想著，他的語氣加重了些：“身體是你自己的，若你自己都不珍惜，便是我有起死回生的本領，又有何用？”

原來他是在惱她在生病時到處亂跑啊？葉婉兮松了口氣，沖著他彎眉一笑：“我不知道自己中了毒。”

其實吧，她是殺手，是最頂尖的殺手，即便病著，即便失明，可她仍然有一戰之力，或許她會奈何不得格烈，但格烈也別想傷她！

故她的話語雖然看似有所妥協，但神情之中卻並沒有絲毫的悔意，她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，且如果重來一次，她依然會做出一樣的選擇。

如果不是朱景爍不按常理出牌，擾亂她的心緒，她還真不一定回宮呢！

清華道長讀懂她的意思，眼神黯了黯，心中浮現出絲絲酸楚，嘴中也泛出苦澀之味來。“抱歉，這是我的疏忽。”

如果他能及時察覺到異常，她便不會失明！

這件事就是誤以為鹹福宮很安全的他太大意的錯####明天國慶，國慶節快樂。還有從明天開始兩更（表打我表罵我，乃們要溫油的對待我），時間就早8點，還有中午12點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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